又過了幾日，鄭若身子已經完全康覆。酒樓已經賣了出去，得了兩百金。她已經開始讓柳絮收拾東西，並抓緊一切機會游說父兄，準備南遷之事。奈何，她說的事情太過縹緲，兩人都只當笑話聽了，並未放在心上。最後，鄭若說了句，“有備無患”，兩人才開始猶豫著收拾東西。只是，舉族遷徙一事兒，並不是一件小事兒，須得經過全族長老同意。現在有李赟強悍的軍隊保護著，所有的人都認為鄭若有些小題大做，完全不放在心上。

鄭若為這事沒少費口舌，卻不被長老們認同，南遷一事，瞬間陷入了僵局。她大急，她沒有忘記上一世，石虎大軍破城之後的慘景。闔府上下的青壯幾乎被屠戮幹凈，女眷們都沒有落得好下場。

可是，說服長老們卻是一件難事兒。

又過了幾日，李赟那邊傳來信息，岱山王已經被絞殺，他的手下全都歸順，暗中挑起事端的是司馬皇族的一個旁支，也被李赟派人襲殺。至今，整個遼西完全被他控制，可以說李赟已經是遼西的無冕之王。消息傳到鳳凰城，所有的士族們都在狂歡，徹夜宴請。人人都在說，有了李將軍在，就不怕那些胡人！

可也有人在暗中嘆息，並沒有加入他們的狂歡當中，而是抓緊時間收拾東西，準備跑路。

周玨就是其中一個。

這日，鄭若再次登門造訪。周府依舊是一派忙碌。所不同的是，她看見許多下人們在裝箱籠。

周玨同以往一樣，親自出來迎接，將她帶到了水榭。如今全府上下唯有此處還是清靜的了。

喝了他親自斟的野茶，鄭若有些好奇的問道，“軒之府中可是有什麽大事？這般大動幹戈？”

周玨想了想道，“阿若，這事兒原本我就要與你說一說的。再過一個月，我便要回江南了。”

“回江南？”鄭若心中一動，“為何這般突然？”

周玨的羽毛扇在胸前扇了扇，放在了案幾上，對著她說道，“其實也不算突然。不瞞你說，城中好多大族都在行南遷之事。這事兒，你應該也知道。去歲大旱之時，就有人行過這事。阿若，你莫要看這時整個遼西都在李赟手中，表面上看起來風平浪靜。其實，自從去歲胡人被我們用計趕走之後，我就知道，遼西是不會平靜了。石虎是個心眼如同針尖大的人，知道我們用計誆騙了他，勢必要回來報仇。李赟雖然是個少年英雄，可他帶兵時日畢竟短暫，怎能與那石虎的鐵蹄相比？遼西淪陷，不過是時日問題。”

鄭若認真的聽著，不時的點點頭，表示明白。

周玨見她沒有像城中那些人一樣，被李赟的勝利沖昏頭腦，心中有些讚賞。

“你且看，等李赟不敵之時，他也勢必會南遷。阿若，趁著還沒亂起來，趁現在路上還太平，你勸著族中之人趕緊南遷吧。”

“軒之，我心中有一惑，還望軒之能解惑。”鄭若不答反問。

“請說。”

“如果我們全去了江南，這鹽場該怎麽辦？”

“放心，我會留下幾個暗樁，照看著鹽場。不過，兵荒馬亂的，到時真實情況如何就不得而知了。”他挑了挑眉，笑著問，“難道阿若認為錢財與性命相比，還是錢財重要些？”

鄭若哈哈一笑，“軒之說笑了。錢財乃阿堵物，哪有性命重要？丟了錢財，還可再賺，可若是沒有了性命，拿什麽賺？”

“阿若說的不錯。正是這個理。”周玨說道，“何況你我合作鹽業以來，賺的也不少了。”

鄭若點了點頭。

周玨輕聲說道，“阿若，同我去江南吧。一旦，石虎率軍攻打，九郎就不可能回來了。石虎一旦踏破賀蘭山，李赟就首當其沖，到時還不知道他會怎麽樣呢。你跟著我去江南，才是最好的一條路。”

聽見他提起王縉之，鄭若臉上出現了一絲希冀，緊緊的看著他問，“是否有了他的消息？”

周玨拿起了羽毛扇，雙眸黯了黯，道：“沒有。”

鄭若毫不掩飾失望之色，淡淡的說道，“我知道了，南遷之事我回去再與父兄商量一番。”

周玨點了點頭，“這事還需抓緊，眼看就要入冬。我看那石虎等不了那麽久，一旦糧食短缺，勢必會來劫掠。”

“嗯，我知道了。我這就告辭。”

周玨親自將她送到了門外。看著她離去的馬車，失神好一會，嘆息了一聲，才回去，往書房走去。

鄭若回去之後，還是和往常一樣，有事無事都要叫幾聲“影一”的名字。弄到後來，林三娘也知道了這個人。只是，影一依舊沒有現身。

日子在她游說父兄和族中長老南遷之事中緩緩滑過，過了十幾天，天兒一天比一天冷。去歲一場大旱，到今年糧食的收成都不是很好。鄭若知道周玨說的沒錯，照這樣的情景下去，石虎遲早來犯。而且，去年戲耍了他一番，此次進犯勢必比起以往來更加兇猛。

另一面，她不時的去拜訪周玨。和他一同打點著鹽場的事務，為最後的離去做準備。同時，她還提出想與他在江南合作生意的意見。周玨自然不會拒絕，只是做什麽生意，鄭若還未想好。周玨爽快的答應，讓她心中的大石放了下來。在這個重視門第時代，如果有了周家為依靠，在江南的日子就不會難過。

又過了幾天，李赟派了人快馬傳信，讓鄭父他們趕緊收拾東西，遷離鳳凰城。因為，賀蘭山發現了胡人的行蹤。

石虎的進犯雖然在意料之中，卻比前世足足早了半年。

這時，鄭若父兄還有族中長老才真正對鄭若刮目相看，讚她料事如神。幸而，之前有她的游說，族中有些人已經開始收拾，所以很快的東西就收拾妥當。

這時，李赟派來了五百精兵，專門護送他們前往蜀州。

深秋的夜晚，夜涼如水。

鄭若“啊——”的一聲從塌上直直的坐了起來。柳絮聽見聲音，點了油燈進來。見她滿臉都是冷汗的坐著，雙眼空洞無神看著前方。知道她被夢魘著，走上前去給她披了件衣服，輕聲的叫道：“女郎，女郎。”

鄭若有些茫然的看向柳絮，柳絮從一旁的小爐上拎起茶壺，為她倒了一杯水。鄭若迷迷糊糊的喝下，這才慢慢的回神。

夢中，她看見了李赟被人用大刀砍的滿身是血。

因為她的重生，石虎比前世提前了半年侵犯中原。她不知道這樣的改變，是不是會改變李赟的命運。不知道方才的夢是不是一個預警？

這樣一想，她心中便有些慌亂。

對待李赟，就像是自己的大兄一般，她真的將他當成自家大哥來看待。相識以來，他對自己一直都是照顧有加，在得知自己病重時，毫不猶豫的打算娶了她為她沖喜。這一分情義，不管她願不願意都已經欠下。

她是一心想要南遷，可是，卻不能這麽沒有良心的丟下他就走。

而且，讓她頭痛的是，父兄打算帶著族人遷往蜀地，而她，更想去江南。

打發了柳絮離開，她披上了外裳，推開了木窗，看著天上那一彎冷月。她固執的想去江南，之前是因為知道，不久之後，洛陽會被鮮卑人慕容氏占領，司馬皇族的小皇帝被殺。繁華的洛陽城成為了一片廢墟，而遠在江南的南王司馬縭自立為王，從此天下一分為二，分為南北兩邊。南方自然是司馬皇族，北方卻被胡人占據，分裂成好十幾個小國。其中石虎占據了遼西，是北方最大的國。當然，前世李赟占據了蜀地，成立成漢皇朝，也在天下割據了一塊。而且，在他的統治下，成漢國的百姓過著安穩富足的日子。

可是，她的重生，已經改變了許多事情。李赟會不會受這些影響，從而出現她方才夢裏的情景呢？

她之所以堅持去江南，還因為知道，前世的時候，瑯琊王氏也有大半人遷往了江南，輔佐了司馬縭登上帝位聽說就是瑯琊王氏最厲害的一個人。

她一直沒有王縉之的消息，她想或許去江南能夠找到他也不一定。她知道自己傷他很深，那一晚他離去時的眼神一直深深的留在她的腦海中，是那麽決絕，那麽悲傷，那麽蒼涼。她覺得如果自己就此放任不管，這一輩子，她都會無法釋懷的。而且，關於上一世她死後的那個夢，也讓她心中多了一分淒涼的感覺。她想，上一世，他會為自己殉情，那麽他這個人應該值得她付出所有，努力一次的。

她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有些瘋狂，可是，連重生這麽瘋狂的事兒都被她遇見了，再瘋狂點又如何呢？

想到這裏，她的眼神又黯了黯。明明得知李赟有危險的情況下，就這麽一走了之，她又覺得自己有些太不厚道。

她陷入了兩難的境地。

“不知九郎好不好？”她望著那一輪冷月近乎下意識的自言自語。

“哼！當初那麽狠心的刺他一劍，現在又來充什麽好心？”冷嘲熱諷的聲音突兀的傳過來。

鄭若先是一驚，而後大喜。

“影一，你在是不是？”她輕聲的說了一句。

回答的只有黑夜中微風吹拂樹葉的沙沙聲，仿佛剛才那句話只是她出現的幻聽。

－－－－－－題外話－－－－－－

終於要南遷了，真是不容易啊！明晚有事，爭取傍晚能夠更新。

頭還是有些暈，不過好多了，感覺有點像喝醉了酒一樣。

親們，上網久了，註意要活動活動，否則會和葉子一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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